## 原文 陈欢乐,潞之长治人,有女慧美。有道士行乞,睨之而去,由是日持钵近廛间。适一瞽人自陈家出,道士追与同行,问何来。瞽云:“适过陈家推造命。”道士曰:“闻其家有女郎,我中表亲欲求姻好,但未知其甲子。”瞽为之述之,道士乃别而去。 居数日,女绣于房,忽觉足麻痹,渐至股,又渐至腰腹,俄而晕然倾仆。定逾刻,始恍惚能立,将寻告母。及出门,则见茫茫黑波中,一路如线,骇而却退,门舍居庐,已被黑水渰没。又视路上,行人绝少,惟道士缓步于前。遂遥尾之,冀见同乡以相告语。走数里以来,忽睹里舍,视之,则己家门。大骇曰:“奔驰如许,固犹在村中。何向来迷惘若此!”欣然入门,父母尚未归。复仍至己房,所绣业履,犹在榻上。自觉奔波殆极,就榻憩坐。道士忽入,女大惊,欲遁,道士捉而捺之。女欲号,则瘖不能声。道士急以利刃剖女心。女觉魂飘飘离壳而立,四顾家舍全非,惟有崩崖若覆。视道士以己心血点木人上,又复叠指诅咒,女觉木人遂与己合。道士嘱曰:“自兹当听差遣,勿得违误!”遂佩戴之。 陈氏失女,举家惶惑。寻至牛头岭,始闻村人传言,岭下一女子剖心而死。陈奔验,果其女也,泣以愬宰。宰拘岭下居人,拷掠几遍,迄无端绪,姑收群犯,以待覆勘。道士去数里外,坐路旁柳树下,忽谓女曰:“今遣汝第一差,往侦邑中审狱状。去当隐身暖阁上。倘见官宰用印,即当趋避,切记勿忘!限汝辰去巳来。迟一刻,则以一针刺汝心中,令作急痛;二刻,刺二针;至三针,则使汝魂魄销灭矣。”女闻之,四体惊悚,飘然遂去。瞬息至官廨,如言伏阁上。时岭下人罗跪堂下,尚未讯诘。适将钤印公牒,女未及避,而印已出匣。女觉身躯重耎,纸格似不能胜,嚗然作响,满堂愕顾。宰命再举,响如前,三举,翻坠地下。众悉闻之。宰起祝曰:“如是冤鬼,当便直陈,为汝昭雪。”女哽咽而前,历言道士杀己状,遣己状。宰差役驰去,至柳树下,道士果在。捉还,一鞫而服。人犯乃释。宰问女:“冤雪何归?”女曰:“将从大人。”宰曰:“我署中无处可容,不如暂归汝家。”女良久曰:“官署即吾家,我将入矣。”宰又问,音响已寂。退入宅中,则夫人生女矣。 ## 翻译 陈欢乐是潞州长治县人,他有一个女儿,聪明伶俐,长得漂亮。一天,有一个道士在乞讨时瞥了陈女一眼,然后离去,从此每天都拿着钵在陈家附近转悠。恰巧有一个瞎子从陈家走出,道士便追上前去,与他同行,问他从哪里来。瞎子说:“刚才我到陈家算命去了。”道士说:“听说陈家有个姑娘,我的一个中表亲戚打算去求亲,但不知那姑娘的年岁生辰。”瞎子对道士说了出来,道士这才告别离去。 过了几天,陈女在屋里绣花,忽然觉得双脚麻木,逐渐扩展到大腿,又逐渐扩展到腰腹,不久便昏沉沉地跌倒在地。持续了好一阵子,陈女才能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来,打算去找母亲,告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。等陈女走出门来,只见四周都是茫茫黑波,中间有一条如线的小路,她吓得直往后退,却见房间住所都被黑水淹没。再往路上一看,只见路上没有行人,只有道士迈着缓缓的脚步,走在前面。于是她远远地跟在道士后边,希望遇见一位同乡,诉说自己的境遇。大约走了数里,她忽然看见村舍,仔细一看,却是自己的家门。她大为惊骇地说:“奔走了这么久,原来仍在村中。刚才怎么这样糊涂!”她欣然走进家门,却见父母还没回家。于是她便又回到自己的房里,她没绣好的花鞋还放在床上。陈女觉得自己奔波得极为疲倦,便坐在床上歇息。这时道士忽然走了进来,陈女大惊,便想逃走,道士把她一把抓住,按在床上。她想喊,却哑然无声。道士急忙用快刀去剜她的心。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飘飘忽忽地离开躯壳,站在那里,向四周一看,自家的房屋全都没有了,只有悬崖压在头顶上。她见道士把自己的心血点在木人上,又并起剑指,念诵咒语,于是觉得木人便与自己合为一体。道士嘱咐说:“从此你要听候差遣,不得有误!”便把木人佩戴在身上。 陈家丢了女儿,全家疑惧不安。他们寻找到牛头岭,才听村民传说,岭下有一个女子被剜心而死。陈欢乐赶去验看,果然是自己的女儿,便哭着告知县令。县令拘捕了岭下的居民,几乎都拷打遍了,仍然没有头绪,只好暂时收押众嫌疑犯,等候复查。道士在离县城数里之外,坐在路旁的柳树下面,忽然对陈女说:“现在派你第一个差事,就是前往县城查看办案情况。到县里后你可以在暖阁上藏身,如果看见县令盖印章,要赶快躲避,一定记住别忘!限你辰时去,巳时回。晚回来一刻,就在你心上扎一针,让你剧烈疼痛;晚回来两刻,就扎两针;扎到第三针,就让你魂消魄散。”陈女听了,吓得毛骨悚然,于是飘然飞去。陈女一瞬间来到官署,依言伏在暖阁上。这时牛头岭下的居民排成一圈跪在堂上,还没进行审问。恰巧准备往公文上盖印,陈女来不及躲避,而官印已经拿出了印匣。陈女觉得身躯沉重发软,暖阁的纸格子好像承受不住,发出“咔咔”的声响,满堂的人都愕然四顾。县令让人第二次钤印,声响如前,到第三次钤印时,陈女坠落到地下。大家都听得很清楚。于是县令起身祷告说:“如果是冤鬼,你就直说,我为你昭雪。”陈女哽哽咽咽地走上前去,一一讲出道士如何杀害自己和差遣自己的情况。县令打发差役骑马赶到柳树下,道士果然就在那里。捉回来后,一经审讯,立即招供。于是将在押人犯释放。县令问陈女说:“冤屈已经昭雪,你打算回哪里去?”陈女说:“打算跟随大人。”县令说:“我的官署中没有地方安置你,你不如权且回你家去。”陈女停了许久说:“官署就是我家,我要进去了。”县令再问话,已经毫无声响。县令回到内宅,这时夫人已生了一个女儿。